生活在别处。
法国诗人兰波在巴黎大学的墙壁上开玩笑地写下了这句诗,一个多世纪后,米兰昆德拉以这句诗为名写了一本书,使得这句话世人皆知。
然而,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这本书,谈的却是“激情”这个话题,与我对这句话望文生义的理解大相径庭。这确实是一个“美丽的,充满活力的句子”,但不管兰波当初写下这句诗的本意是什么,它对我却有格外的意义。“别处”代表了生活的无数个可能性,也可以是任何地方。
我决定到这座城市工作的那天,很多同学都觉得诧异。身处一个灯红酒绿,繁华似锦的世界,别人都只愿沉醉其中,谁会想要离开?!
当时,我对榆林的了解,印象比较深刻的还是高建群在《最后一个匈奴》里他引用的清朝光绪年间一个叫王斋堂的巡抚在三边巡视后所做的《七笔勾》,其中写道榆林的自然环境是“山秃穷而陡,水恶虎狼吼。狂风骤起哪辩昏与昼”,住的窑洞是“沙土筑墙头,灯油壁上流。肮脏臭气马粪与牛溲”,榆林人吃东西时“猪蹄与羊首,连毛吞入口。”穿的是“没面皮裘,四季常穿不肯丢”,所谓儒士是“方才入黉门,文章便丢手。嫖风浪荡不向长安走”,女人是“腥膻乎乎口,面皮晒铁锈,黑漆钢叉手,驴蹄宽而厚”,并劝解皇帝放弃这个蛮荒之地。
火车从无数条隧道中穿过,尖利的声音让人即使在睡梦中也觉得耳朵疼痛。
经过一夜的奔波,我所到的榆林,却早不是那位清朝巡抚诗中的模样。
大片的沙化地带已被飞机播种撒上了树种和草籽,如今已是绿草茵茵。城区仍是旧的,但却不乏大型商场、超市和各种专卖店,街头熙熙攘攘,打扮入时的女孩不时从身边走过,到处都有着不亚于大城市的高级餐厅和酒店。榆林人也再也不固步自封,着力于精心培养下一代。这个城市,正在以一种令人敬佩的速度实现着自我改造和提升。
了解这座城市,可以在大街上徜徉,穿过鼓楼、凯歌楼、钟楼、新明楼、万佛楼、文昌阁,远处就是可俯视全城的凌霄塔。可以在世纪广场和凌霄广场看扭秧歌,只要天气好,每天都有好几群人在那各秀舞姿,红红绿绿,热闹非凡。兴致好的时候,也不再做看客,去找组织秧歌的人要把扇子,跟在别人后头扭一阵子,步法乱了,扇子掉了,掉队了,都没关系,需要的是气氛,要收获的是欢乐。
坐上11路公交,可以一直坐到镇北台,这座有着“万里长城第一台”的长城要塞,依山踞险,历经400多年的风雨,如今苔痕斑驳,在夕阳中站立其上,不禁想起陈子昂那句诗“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怀古之情油然而生。离镇北台不远处就是红石峡,白天的红石峡游人如织,而到了黄昏,暮色渐临时,那巨石上的诸家书法在暮光中显得格外肃穆,那些岩洞中残损的圆形华盖和上面已被侵蚀褪色的动物花草石刻见证着时间的力量,穿洞而过的潺潺流水冰凉而幽暗,整个峡谷无言地诉说着这里的日出日落,人来人往,最终,留下的是这些代表着人类辉煌的建筑,继续记录着历史。
怀抱一座城市需要多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这座城市,代表的是另外一种美。我们不该在不了解一座城市的时候去妄断它。深入一个城市,了解一个城市,真正地“生活在别处”,也许它会在你的眼中变了颜色,或是变得暗淡无光,或是变得熠熠生辉,但,“生活在别处”,本身就是一种诗意。